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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梦红《南洞庭湖的春天日记》

南洞庭湖的春天日记(节选)

春分2023年3月21日农历二月三十星期二雨

“不过春分不暖,不过夏至不热。”哪怕是下雨,气温也升高了不少,垸内,秧谷子开始下泥,摆秧盘、扫泥、下种、盖地膜,哪个环节都是一脚重功夫。屋前屋后桃树舞动红纱,带着醉人的清香,破开金黄的油菜花铺就的浓郁香幛。

昨夜春风拂过,公园步行道上的青砖被粉红色的落英与香樟的红叶交叠遮挡,原来,春风不但扫落叶还扫花瓣。只是为何人们只恨秋风萧瑟却不怨春风呢?抬头看见紫薇、芙蓉包括香樟树枝上的一丛丛新绿,哦,是了,秋,那恼人的秋风呀,吹落黄叶后,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孤零零地迎接一年最末的那个季节——寒冬。而春风扫落叶是为了推陈出新,是在完成新老更替。饶是如此,还是舍不得这一地的落红,俯身捡拾一小袋,回家仔细清洗干净,用纱布袋装好,放入蒸熟的糯米上杀菌,再让其与糯米一起发酵,三五天后,便可得一坛香甜的“桃花酿”,邀三五朋友同饮至微醺,岂不美哉!

“春分春分,百草返青”,柳树早已披上深绿春装,与芦苇、长丝苔草、五节芒等一起,将新涨的春水掩映成一颗巨大的碧玉,红花籽飘浮的浅水区,偶尔传出的几声蛙鸣,似乎吹响了再次冲锋的号角。

一直以为南洞庭湖畔的洲子都一样,沉水植物、浮水植物、挺水植物、草苔草甸,鸡婆柳在按固定区域、固定规则生长,多年前在某处看到过的风景,哪天想起再去还能找到。年少时,在农科所当研究员的父亲指着新胜垸外的植物群落告诉我:堤坡是以牛筋草、丝茅根、鸡屎藤、紫云英、泽膝、蓟、益母草、构树、苦楝等为主的植群;堤脚下是以鸡婆柳为主,苔草、布蒿子、蓼草、葎草为辅的植群;往河边是以廉毛子、香蒲为主,以鼠曲草、蛤蟆草、蔺草等为辅的植群;沙杨河水淹没处也不只有河沙与钉螺、蚌壳的壳,还有一个以黑草子、浮萍、野菱等水生或沉水植物为主的植群,是鱼、虾、螺、蚌、青蛙的乐园,也是白鹭、青桩子等鸟类的吃食场。沙杨河对面的湖洲就是以泡芦、湘荻、南荻为主,鸡矢藤、野黄豆、拉拉秧、苔草等为辅的植群。后来,堤脚下的鸡婆柳被更换成速生杨,站在大堤上再也看不到群鸟掠过苇荡的壮观场面,再后来,苇荡也被速生杨林替代,城市的灯光再亮,似乎都无法穿过湖面刺破湖洲的黑夜。一直到前几年,速生杨被大面积砍伐,垸外的湖洲,正在逐步恢复以前的模样。只是,去东南湖隔河渡水,甚是费劲。

保民大桥建成后,我更喜欢时不时跑到千秋浃的洲土上玩耍。也曾想逐一区分荻群落、蓼群落、苔草群落、鸡婆柳群落等,却忘了在没人类干预的情况下,各种生物才会真正展现的野性,它们不限种不限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杂或交替生存,全然没有了先前井然有序的模样。方知所谓群落不过是人类强加给它们的。所谓植群间的界线,不过是人类依自己的观点而划定。可怜的人类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生活场所建起的一道道有形或无形的栅篱,在阻挡伤害、侵略的同时也隔绝友好与关爱、亲近。幸亏,植物们没学会这一套,我才能在马兰丛中惊喜地发现数朵未谢的紫云英;才能在芦笋、苔草、藜蒿织成的绿毯下,找到顶着小伞的芦菌;才会看见野蔷薇里钻出来的野鸡。站在湖畔绿茵深处仰望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白鹭,突然记起年少时在土里锄草,曾有一只老鹰俯冲而至;看见鸡婆柳枝叶间新着的花苞,记起与儿时的伙伴编成的野战帽;看见已及腰的芒草,记起将其嫩尖扯出当零食与小伙伴分享的日子,那一串串开心的欢笑似乎仍在耳边回响……现实与过往不停交织变幻,如一个个车站、机场擦肩而过的人群,似曾相识,又未必相识。


3月17日,随省生态文学分会的老师们再到下塞湖,才发现,时隔九年,它已由封闭式私人渔场,恢复成了苔草、藜蒿、芦苇、野鹭鸶、中华秋沙鸭等湿地动植物的天堂。

漉湖的洲土开阔,湿地面积大,鸟类特别多。去年十月,在蒸钵湖看到一棵上面栖有上千只野鹭鸶的苏柳,光秃秃的枝丫,让人疑惑。这么大一棵树,在肥沃的湖洲上,怎么会枯死?护鸟志愿者告诉我们,鸟粪多了且没有发酵,树就被烧死了。是呀,雨水节气与朋友们在茶关村梅园赏梅、品茶,发现李老板家敞养的几十只鸡、鸭能将三亩多梅树下的草践踏殆尽,若是洲子外的白鹭、野鸭达到一定数量,所栖之地真有可能寸草不生。只是对于世间万物来说,整个自然界就是一条巨型生物链,可能它们的生存规律中也存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说。

待芦苇丛里的鸟类惊起又隐入它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们才走进洲子,老师们都一脸欣喜,我却忙着掐藜蒿尖,似乎揪一把蒿尖,就能回到从前,就能把这热热闹闹的春据为己有。

“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这个时节,掐什么蒿尖呢,湖洲的芦笋已及膝,再不扯就老得山里了,现在一不造纸,二不打芦席,老得山里太可惜了,何不掰点芦笋?”说是芦笋,其实是荻笋,泡芦的笋子高又粗,荻苇的笋子虽矮小但肉芯厚,煮出来还带着苇子独有的清香。开船的师傅不懂,我掐藜蒿真的不是为了吃,而是贪恋留在指尖的香味。虽然知道它不可能长时间停留,正如知道春天每年都会如约而来,却不能常驻。正如知道拍照不一定能留住所看到的风景。这样的春天,我们看到的美景太多,且相机又没有规避和探寻功能,它怎么能真正记录我所看所想。


站在下塞湖高高的观鸟台上,看到远处从无边新绿中挣扎着冒顶的废弃站屋,用心一些甚至能看到屋顶上草木荣枯以及鸟兽栖息、停留的痕迹。这房子被漫天的春光抚慰着,似乎垮塌的杂屋残垣都已重焕生机,然而就是它,往这繁华之地一立,便有了无法言说的孤独。

我自然无法跟它产生共鸣,如同一年又一年进山又出山的砍苇工,离开时只会跟相处一个收割季节的人们作别,从不肯将目光投向这栋曾被他们用黑色木炭在墙壁上记录心事的房子。苇山有四五十栋站屋,芦苇产业没落以后,从没有人叮嘱它们也得好好的。没有约定,仍在等待,哪怕现在芦苇、藜蒿、芹菜在它们脚下节节攀升,毛茛、益母草、蛇床子、鸡矢藤、婆波纳等等各种野草次第绽放,它们依然孤独地立于春天带来的泼天热闹中,这热闹属不属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历经数十载春秋的等待最终还是换不来一次专属于它的对视,换不来一次深情的抚摸,哪怕带着长长的叹息。

渔村整体搬迁至城区的渔民小区,父母在管竹山村居住过的老房子已经被拆,每次经过,看着已恢复成耕地的居民线,感叹自然神奇而迅速的恢复力的同时,总觉什么地方被掏空了一样,无着无落。不知当初我们将湖畔生物群落据为己有时那些生物们的心情。这些老房子会懂我吗?懂我为何迎着风、淋着雨,将它们细细打量?一次次重逢就是喜悦吗?别离又是否真的只有伤感呢?自砍苇工离开,芦苇又荣枯了多少次,站屋可曾记数?它们之间是否存在人类不懂得的约定,它们可曾想过砍苇工们去了哪里?不用担心,离开终归是为了奔往更好的前程。

春分春分,春过已半,春天的故事,不只是种子破土萌芽,拔节生长,为开花而感动、欣喜,还得为沉在岁月里的过往鼓掌致敬。

去年立冬节气,我和朋友们因记挂万子湖边的乌桕树、重阳树如漫天红云般的秋叶,驱车前往,不经意瞧见一棵树,立在湖边,在冬阳的抚摸与关照下,通体金黄。附近村民告诉我们,这是“疖子树”结的果子跟米疖子一样,只比黄豆大一丁点。轩客不但知道它的学名叫豆梨,还知道来年春天它会跟堤边的野萝卜花一起开花。于是,从雨水节气开始,时不时跑来,想看它什么时候着苞、开花,一如守候马公铺黄家陂老屋湾的那棵三百六十岁的国槐,守候赤山岛柏村那棵六百一十岁的银杏。一来不见动静,二来没有反应,附近的居民都被我们问得厌烦时,树突然开花了。些微细雨,并不能阻挡我们仰望它、靠近它的脚步,在车窗里便可看见它已繁花胜雪,立于湖边,似临风玉树。走近一看,素颜带泪,不胜柔弱的姿态让人心生爱怜,虽然旁边的重阳、乌桕、白杜已着新叶,那些橙红、紫红与湖畔浅紫的野萝卜花一起间在一片茵绿中也极为好看,但都不及满树豆梨花开来得震撼。皴裂的树皮似耄耋之年老人脸上的皱纹,虽然千沟万壑,却全然没有凌厉之气,与满头银发一起,更显温润随和,春色之中这种深沉、淡泊,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美。

当然一棵野生的树能生存至今,除了自身的生命力顽强,人类对它们的保护是必不可少的。像前几天在南嘴狮子坳看见的那棵巨大樟树,附近的人们代代相传,那是整个村庄的守护神,要对它保持敬畏的心,若有冒犯,轻则家里的鸡鸭遭瘟,重则砍它树枝的人得病。何尝真有那么奇怪的事,不过是人类尽力守护它们留下的例证罢了,当然这也是我们与自然界生物和谐共处的最好例证。

作者简介:

熊梦红,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苇花飘处》,散文集《我游弋在洞庭的脉管里》,长篇传记《一尊还酹江月》,其中《苇花飘处》为湖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

选自第二届“青山碧水新湖南”征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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